古希腊的铜:古代希腊世界中金属的文化意义

铜和象牙是主要材料。这里我们看到女性形象,镜子的把手。

象牙小雕像描绘女性形象,作为镜子的装饰把手,出土于雅典的一个墓葬,约公元前8世纪。

 

古希腊的铜的历史(Treister)是塑造希腊文化的重要因素之一,从迈锡尼时代(公元前1600-1100年)到古典时期(公元前5-4世纪)。这是一种作为文化变革催化剂的金属。铜的贸易路线(Maddin, Muhly)建立了超越希腊地理界限的交流网络,同时,铜和青铜的冶金技术(Papadimitriou)为专业技术社区的发展奠定了基础,这些社区对希腊的艺术生产产生了深远影响。

铜器艺术的地缘政治维度

由于希腊半岛的铜资源有限,早期就不得不发展复杂的贸易网络。这种需求转变为文化丰富的机会,因为希腊商人前往叙利亚、塞浦路斯和小亚细亚采购铜,带回的不仅是珍贵金属,还有新的技术、美学观念和符号系统,这些都将有机地融入希腊传统中。古希腊的贸易网络(Kron)创造了一种早期的全球化,连接了地中海与近东。这些贸易关系的战略重要性也体现在古代世界的金属(Finley)受到严格的国家控制,尤其是铜,这种金属是武器和工具生产的基础。

这一现象对社会分层产生了直接影响。对铜的获取决定了权力的等级,因为控制资源和加工技术的人拥有军事优势。因此,铜匠不仅是工匠,更是社会中至关重要的角色,他们的工作室不仅是经济活动的中心,也是文化活动的中心。

铜在宗教实践中的象征意义

除了实用性,铜在古希腊世界中还具有深刻的宗教和象征意义。献给神庙的青铜锅,尤其是在奥林匹亚和德尔菲,不仅是供品,更是多层次信息的载体。基克拉泽斯的冶金和早期青铜时代(Renfrew)揭示,从公元前3千年起,已经存在专门的工作室生产具有特定象征功能的仪式物品。金属,光亮而耐用,象征着永恒和神圣的存在,因此大多数神圣物品都是用铜或其合金制成的。

在古希腊思想中,铜的神学维度与金属作为转化和净化的媒介的观念密切相关。在神话传统中,赫淮斯托斯,冶金之神,不仅是铜匠的保护神,更是将原材料转化为文化产品的创造力的象征。

与东方象牙的交汇

铜与其他奢侈材料如象牙的关系揭示了古代世界文化交流的复杂性。公元前8和7世纪的早期希腊和东方象牙(Barnett)与青铜元素结合,创造出反映当时精英国际特征的复杂艺术作品。象牙主要从叙利亚进口,作为铜的补充,形成了多色和多材质的组合,表达了通过对比追求和谐的美学。

在古希腊雕塑传统中,象牙的使用(Nováková)揭示了古希腊工匠对材料自然属性的深刻理解,以及他们创造性地利用这些属性以实现特定艺术目标的能力。

岛屿冶金与技术创新

值得特别提及的是萨摩岛的铜冶金(Nerantzis, Bassiakos, Papadopoulos),在早期青铜时代(公元前3千年)发展了影响整个东北地中海的技术。考古发现表明,萨摩岛的冶金工匠不仅仅满足于简单加工铜,而是尝试使用砷和锡合金,为青铜技术的发展奠定了基础。

这种希腊冶金的创新维度反映了古希腊文化对技术和艺术的广泛态度。希腊人不仅限于被动吸收外来技术,而是将其转化为进一步创新的跳板。

铜的艺术表达与美学哲学

古希腊与铜的关系的第二个维度涉及将其从简单的功能材料转变为艺术表达的媒介。这种转变不仅是技术上的,更是哲学上的,反映了希腊人对物质与精神、实用性与美之间关系的理解。

从工具到艺术品

铜器艺术从简单工具和武器的制作演变为雕塑、雕像和装饰物品的创造,体现了希腊文化的逐步精神成熟。公元前7世纪的青铜器,具有复杂的几何图案和东方影响,不再是简单的实用物品,而是传达美学和象征信息的载体,既触动感官又启发思考。

金属和象牙在陶瓷上的色彩传递(Vickers)揭示了另一个重要因素:奢侈材料对新美学规范发展的影响,这些规范渗透到各种艺术形式中。因此,铜的美学不仅限于金属物品,还扩展到其他艺术,创造出一个统一的艺术代码,标志着希腊的生产。

这种美学传递的过程反映了希腊人深信美不仅是外在特征,而是可以通过不同材料和技术表达的内在原则,同时保持其统一性。

铜器艺术的理论探讨

铜在古希腊文化中的重要性不仅限于其实际应用,还扩展到艺术和技术的理论思考。古希腊哲学家,从前苏格拉底时期到亚里士多德,认识到冶金是自然与形而上学、物质与形式、可能性与现实相交汇的领域。铸造过程,即金属从固态转变为液态,然后再回到固态并获得新形态,被用作理解自然过程和人类创造力的典范。

因此,古希腊的铜超越了简单材料的界限,成为人类能力的象征,体现了将自然转化为新现实的能力,通过技术技巧与精神洞察的结合,这一哲学对西方美学思想的发展至关重要。

铜 - 狮鹫头部悬挂在大型青铜锅上,献给公元前7世纪的希腊神庙。这是希腊对叙利亚原型的铸造模仿。

青铜狮鹫头部悬挂在大型锅的边缘,呈现出东方风格,献给希腊神庙。这是公元前7世纪希腊对叙利亚铸造原型的模仿,出土于奥林匹亚考古遗址。

 

铜的永恒遗产与精神遗产

从古代到现代意识:文化的延续

铜在古希腊文化中的深层意义超越了古代的时间界限,构成了一种永恒的文化现象,继续塑造现代对技术、艺术和精神之间关系的理解。这不仅是历史的过去,更是活生生的遗产,蕴含着对人类创造力本质的深刻教诲。对古希腊商业活动(Kron)的比较研究揭示,支配希腊冶金的原则——将实践应用与美学追求结合,开放接受外来影响,同时保持文化身份,将技术视为精神表达的手段——在今天依然具有现实意义,为现代技术导向提供了一个替代模型,后者往往将技术与精神维度割裂开来。

这种永恒性在现代考古研究中表现得尤为明显,考古学家将青铜发现视为多维文本,而非简单的技术物品,揭示了古希腊世界观的深层结构及其与物质世界、自然、神圣和社会组织的关系——这种解释方法突显了文化框架在理解历史现象中的重要性。

神学维度与物质的神圣化

铜及其冶金艺术在古希腊思想中被赋予的神学维度尤为重要,反映了对物质及人类创造性活动本质的深刻哲学立场。赫淮斯托斯与冶金的联系不仅是神话的拟人化,更是承认技术活动参与神圣创造能量的神学框架。这一观念超越了西方对神圣与世俗的区分,将人类技术视为宇宙秩序的持续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在古希腊神庙中,铜的神圣化通过向神灵献铜制物品,揭示了对宗教体验物质维度的深刻理解,这与抽象和无形的神圣观念相对立。对古希腊人而言,神圣不仅是精神现实,而是通过物质和人类技术表现出来的力量,而铜因其与光的特殊关系及其耐久性,成为这种神显现的优选媒介。这种神学视角,承认物质现实的精神维度,今天为应对生态危机和发展与自然世界更全面的关系提供了重要教训。

文化合成与希腊的全球维度

分析古希腊与铜的关系揭示了希腊文化的一个重要特征:将外来影响合成并转化为自身身份的能力。关于古希腊和东方象牙艺术(Barnett)的研究表明,文化交流不仅限于被动吸收,而是创造性过程,产生新的艺术形式和美学类别。这一现象揭示了对文化异质性的更深层哲学态度,表现为开放性、对自身创造性动力的信任和对话能力。

铜作为这种文化合成的催化剂。为获取铜而进行的商业旅行创造了超越国家和文化界限的交流网络,同时,铜的加工工作室成为不同文化传统之间知识交流和技术转移的场所。因此,希腊的铜器艺术不仅是希腊的产物,而是多元文化合作的结果,同时保持了希腊的精神印记。

来自克诺索斯的铜半月形饰品,装饰有图案、人头和鸟类,约公元前800年。图案的眼睛填充了琥珀浆。

来自米诺斯克诺索斯的古代半月形饰品,展示了人类和鸟类的形象。装饰图案的眼睛中含有琥珀浆,约公元前800年。

 

永恒的信息:走向对技术的整体理解

古希腊的铜遗产为现代提供了一种关于技术、文化和精神之间关系的替代思维模型,反对主流的技术决定论和将技术与更广泛人类价值分离的趋势。对古希腊人而言,冶金不仅是技术活动,更是包含哲学、神学和艺术维度的精神活动,同时也是社会凝聚力和跨文化交流的手段。

这种对技术的整体性理解,将其融入人类经验的整体,而不是将其孤立为一个独立领域,可能为应对现代挑战提供重要教训。古希腊人与铜的关系表明,技术发展是可能的,而不以牺牲人类价值为代价,而是增强和丰富这些价值。在人工智能和新技术引发关于人类创造力未来的深刻问题的时代,古希腊与铜的经验证明,真正的技术进步不在于用机器取代人,而在于人类智慧与技术能力的创造性结合。

最终,古希腊的铜不仅是简单的材料或技术成就,而是整个文化哲学的象征,承认人类存在各个维度的相互依存,并追求它们的和谐结合。这一遗产,保存在传承至今的青铜艺术作品中,继续激励和引导那些在现代世界中寻求更人性化和精神丰富生活方式的人。

 

文献

Barnett, R.D. (1948). ‘早期希腊和东方象牙’, 希腊研究杂志, 68, pp. 1-25.

Finley, M.I. (1970). ‘古代世界的金属’, 皇家艺术学会杂志, 118(5164), pp. 597-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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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ddin, R. and Muhly, J.D. (1974). ‘关于古代中东铜贸易的一些笔记’, JOM, 26(4), pp. 17-23.

Nerantzis, N., Bassiakos, Y. and Papadopoulos, S. (2016). ‘萨摩岛早期青铜时代的铜冶金’, 考古科学杂志:报告, 7, pp. 335-348.

Nováková, L. (2023). ‘在古希腊制造神灵:通过追踪象牙在雕塑传统中的使用发展仪式和崇拜形象’, in 接触、流通、交流:会议论文集. 布拉格:查尔斯大学出版社, pp. 115-132.

Papadimitriou, G. (1991). ‘古希腊的铜和青铜冶金’, 考古计量学, 33(2), pp. 181-198.

Renfrew, C. (1967). ‘基克拉泽斯冶金与爱琴海早期青铜时代’, 美国考古学杂志, 71(1), pp. 1-20.

Treister, M.Y. (2018). 金属在古希腊历史中的作用. 牛津:牛津大学出版社.

Vickers, M. (1995). ‘金属、象牙和石材到陶瓷和玻璃的表面颜色转移’, MRS在线会议论文集, 352, pp. 189-194.